得知在省城念书的女儿明天回家。叶兰起了个大早，到集贸市买了一大堆女儿爱吃的鱼肉、蔬菜。回到家里没有停歇，挽起袖子系上围腰在厨房里忙活着，麻利地将荤素搭配妥当。
眼看离女儿回家的时间还早，叶兰又去翻动沙锅炖煮的肉汤，添加调料。
一会儿，沙锅里散发出阵阵清香，刺激着叶兰的嗅觉神经，使叶兰心旷神怡。想着：女儿叶碧娜即将毕业，毕业后让她去干什么工作好？起码不能让她外出打工，一个女孩子在外没有家长的约促，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人变成什么样子？让她一个人外出打工做父母的能放心吗？再说，也不能让女儿进工厂当工人，当工人既辛苦又拿不到多少工资，地位又低，自己老公就是典型的例子。好在女儿乖巧听话，不像邻居家的女孩妖里妖气，没有毕业就将男朋友带回家同居在一起，进进出出与男朋友搂搂抱抱，也没见父母干涉教育他们……
肉汤溢满出来流到煤气炉上哧哧直响打断了叶兰的深思，哎哎！哎呀地叫唤着起身去关火，搅动肉汤。
肉汤熬到了一定的火候，叶兰拿起汤勺在沙锅内搅动着，舀了一小勺滚烫的肉汤吹了几口，撮起嘴试探着喝了下去，自言息语说：“味道还可以。”
拿到大学本科毕业文凭欢快地回到家里的女儿叶碧娜，进门就妈！妈地叫唤着，好似一只寻找母奶的羔羊。
叶兰应了声，连忙擦干双手，一脸欣喜地从厨房出来，迎接心爱的女儿。
叶碧娜从书包里拿出盖有大红印章的毕业证书在妈妈面前一亮说：“妈!我毕业了。”
叶兰接过女儿递来的红光闪闪的毕业证书，陡然，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从心底袭来，象捧着珍稀文物般抚摸着，端详着，深情地说：“好！ 好！妈妈的愿望终于实现了。”
叶兰曾经也想上大学，可想了半辈子没能如愿。她是文革期间的高中毕业生，因出身不好，只好早早进了供销企业当工人。恢复高考，又因文化底子薄两次参加高考而没能考取，最终遗憾地与老实可靠的工人戴晓兵结了婚，不久便生下叶碧娜。有了孩子，叶兰慢慢放弃了一切奢望，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。
叶兰拿着毕业证书爱不释手，叶碧娜不满地瞅了她一眼，嫌她老土，说如今大学生、研究生满天“飞”，一个普通高校的毕业文凭居然让妈妈美成这样。从叶兰手里夺回证书说：“妈！紧看么事唦？”
叶兰察觉到自己因高兴而失态，自我掩盖地说：“你这孩子，妈妈是高兴才这样。待会你爸爸回来让他也高兴高兴。” 说完叫女儿收起毕业证书，美滋滋地重新回到灶台前，做女儿平时最爱吃的青椒炒肉、鱼香肉丝……，慰劳慰劳女儿。
一会儿，厨房内传来抽风机的呼叫声、噼里叭啦的爆油声、富有节奏的烩炒声，仿佛演绎一曲厨房大戏来告诉邻里：家中有喜事。
叶兰少有的好心情，使叶碧娜想把压在心底已久的话向妈妈挑明，来到厨房试探着对叶兰说：“妈！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您。”
“又有么事唦？”忙活着的叶兰应了一句。
叶碧娜一埋头含羞地说：“我┉┉我有男朋友了。”
女儿突然嘣出的话题，叶兰没有一点心里准备。在她的眼里女儿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，怎么就知道找男朋友了呢？用怪怪的眼神望着儿女半天说不出话来。可一想到女儿今年已满二十二岁，到了该找男朋友的年龄。马上换了一副笑脸问：“哦！找了个么样的男朋友，快说给妈妈听听？妈妈帮你参谋参谋。”
叶碧娜噘着嘴撒起娇来：“妈哎！”
其实，叶碧娜心里是矛盾的，她既想向家里公开男朋友的身份，又担心妈妈不同意，因为她找的男朋友家里是农村的。爸爸因家里是农村的，妈妈怨了他大半辈子，几乎不让爸爸和农村的亲戚来往，包括爷爷奶奶，就连自己的戴姓也改成姓叶，仿佛彻底与农村的戴家划清界限。
“好啦！好啦！妈妈不问，妈妈不问，妈妈相信女儿的眼力。”叶兰为了顾及女儿的面子，没有追问下去。
叶碧娜以为妈妈思想开明，从妈妈身后伸过头去，贴着妈妈的脸亲热了一番，表示对妈妈的感激。
下班回家的戴晓兵，见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，没顾得换下工作服，直扑过节才摆上的瓶装白酒，毫不客气地打开瓶盖，满满地斟上一杯。
母女俩从内屋出来，叶碧娜亲热地叫了一声爸！戴晓兵回过头来，对着女儿笑了笑。叶兰递过女儿的大红毕业证书说：“你看看！”
戴晓兵没有去接毕业证书，只淡淡地说了两声好！好！便端起酒杯毫不吝啬地享受这难得的“待遇”。
要是平常叶兰定会臭骂他一顿，说他是饿牢里拖出来的。当着女儿的面，叶兰强装笑颜不泼他的面子。
一家人吃完丰盛的家宴。叶兰心里惦记着女儿找男朋友的事，捉摸女儿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。背着女儿问丈夫戴晓兵知不知道女儿最近和一些什么样的人往来？
戴晓兵愣了一下，不解地问：“出了么事唦？”
叶兰责怪丈夫戴晓兵是榆木脑袋，不理解人话，没好气地说：“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，找男朋友啦！”
“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，现在的年青人，不比我们当年。”戴晓兵虽然说得轻松，但是足以表明对女儿的婚姻态度。
叶兰横了戴晓兵一眼，板着脸说：“她还只是个没见世面的毛丫头，她懂个么事唦，晓得找个么样的人好？么样的人不好，我当年不就是缺心眼找了你这个窝囊废。”
戴晓兵被妻子唬了一顿，没敢吭声，想到女儿的事有妻子操心，再管就是自讨没趣。曾经为了管好父母的事，这个家曾经出现过裂痕，他不愿再为女儿的事将家庭推向感情危机的边缘。有意躲避般拿起内衣进到卫生间冲澡。
戴晓兵洗完澡出来，叶兰纠缠着女儿找男朋友的话题不放，而且越说越激动。
戴晓兵没有理会叶兰，坐到沙发上专心看电视。
叶兰的讲话声，高过了电视声音的音贝，戴晓兵不得不回头插上一句：“我看女儿现在毕业了，也该想着为她找个什么样的工作？”
这话点中了叶兰的要穴，说没有脑子的丈夫这回讲到点子上。想着只要解决好女儿的工作，女儿自然会根据自身的条件选择男友。
叶兰是超市里的服务员。一连几天，心事没在工作上，经常出现指东拿西地闹出笑话。
叶兰掰着指头算了算，亲戚之间没有一个有权势的，同学圈内也没一个当官的，嘀咕着说，女儿工作的事还能靠得上谁？ 叶兰长吁短叹，吃不好睡不香。
天无绝人之路。叶兰在超市遇上了医院工作的闺密，多聊了几句，意外得知这位闺密的表弟是市交通局下属公司的总经理。
交通局的下属单位都是事业单位，虽然大多数是建设桥梁、公路的施工单位，可个个单位富得流油。叶兰回忆起这位总经理叫马大喜，个子不高，长得满脸青春痘，叶兰没拿正眼瞧过他。
记得那时与戴晓兵刚领了结婚证，准备举办婚礼，戴家却不能满足小汽车接亲的要求，叶兰与戴晓兵吵了起来，叶兰一气之下，跑到医院向这位闺密诉苦。
闺蜜为了安慰叶兰留下一起吃晚餐，叶兰需要发泄内心的不快，破例点了一瓶白酒，边喝边诉，将自己喝得大醉。闺密没办法，只好叫来表弟马大喜，帮忙将叶兰送到旅社开了间房……
为了女儿，是否去找这位总经理？时过境迁，叶兰不知此人是否记得自己？叶兰决定去试一试。
平常不爱打扮的叶兰，对着梳妆台打粉画眉，穿上藏在柜子里很少拿出来的旗袍。丈夫戴晓兵感到新鲜。想到只要老婆心情好，自己日子就会过得安宁，也就听之任之。
叶兰冒昧地来到马大喜宽敞的办公室门前，望着总经理座位上那个满脸疙瘩的汉子，努力搜寻年青时的影子。
马大喜的脸型、眼睛与过去相比好象没有多大变化，只是额头上多了岁月的年轮，黝黑的头发里夹杂着闪光的银丝。叶兰确认此人正是自己要找的马大喜时，乐哈哈地进到办公室，主动与马大喜打招呼说：“哎呀！马总经理，你这么阔气的办公室好难找呀。”
一心专注电脑的马大喜，瞟了叶兰一眼，没有认出这位曾经的梦中情人，把叶兰当成了工作上的不速之客，随意应付打发了叶兰。
叶兰没有得到期望中的惊讶和热情，自卑地降低了信心级别去实现初衷的目标任务。可进进出出的办事人员没有给叶兰一丝机会。直到马大喜被一个电话叫出了门，叶兰丧气地终结此行。
叶兰责怪自己此行没有带足礼物，她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。
回到家里，一直唠叨着说，如今是金钱社会，没有几千元的礼品是进不了人家的门……
丈夫戴晓兵只惦记着餐桌上的“特别待遇”，到了吃饭时间就抱起泡有桔子皮的大酒瓶倒酒。
叶兰瞅见骂了起来：“一天到晚喝去死，女儿的事一点心不操……”一边骂着一边忙碌着。
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戴晓兵，一口喝了杯中的白酒又去酒瓶倒酒。
叶兰端来炒好的蔬菜重重地摔在餐桌上说：“不跟女儿找个正式单位，将来跟你一样辛苦一辈子。”
只要不反对戴晓兵喝酒，家里所有的事全由叶兰拿主意。可女儿工作的事是大事，戴晓兵端着酒禁不住插了一句说：“该花和钱就花呗，只要能解决问题。”
这话跟叶兰增加了底气，长长吁了口气，重回厨房为丈夫做了个下酒的油爆花生米，算是对丈夫支持自己的一份奖赏。戴晓非常满足。
第二天晚上，叶兰买好礼品，请闺密陪同，来到马大喜所住的小洋楼。进到装修豪华、精致宽敞的房内，叶兰内心赞叹不已。
马大喜一眼认出昨天见过的叶兰，热情为叶兰让座倒茶，与昨天办公室里的马大喜判若两人。
经闺密介绍，马大喜这才哦哦地想起昔日的叶兰，脸上唰地一下红了，连忙道歉说：“这么多年没见面，变化太大了，要不是表姐介绍，真的不认识。昨天真的对不起……”
叶兰应承着说：“是呀，女人经不起岁月的蹉跎，老得就是快。”
……
两人谈论过去，忘了身边的闺密。眼看一个小时过去了，叶兰还没有进入主题。心直口快的闺密打断叶兰，替她说出了来意。
谁料，马大喜一口答应下来。说他们永兴路桥公司，专门对外承接道路、桥梁建设，现在公司办公室正缺人手。
这是叶兰没有想到的，一时高兴得不知怎样表达，只是一个劲地谢谢。
回到家里，叶兰迫不及待地把这轻易得到的天大好事告诉丈夫戴晓兵后，以从来没有过的商量口吻对戴晓兵说：“女儿即将走入社会，是人生的第一步，怎样庆祝一下……？”
什么样的方式庆祝戴晓兵都举双手赞同，庆祝就意味着可以享受“特别待遇”。
第二天，叶兰专门请了一天假，做了满桌女儿爱吃的菜。女儿叶碧娜回到家里直奔餐桌，象公主般捧起妈妈盛好的饭菜扒了二口，便嗲声叫了声妈！说，过几天就跟同学一起到南方打工。
叶兰愣住了。说自己挖空心思为女儿找了一份固定的工作，女儿却说要去南方打工，和什么同学去南方?莫非是新交的男朋友？一脸不快地对女儿说：“我跟永兴路桥公司说好了，答应安排你到他们公司办公室上班，明天就上班。办公室工作干净又轻松……”
被娇宠的叶碧娜没等妈妈把话说完，噘着嘴说：“我不去！不去！”
叶兰不由得火气直往上窜，脸色变得铁青。逼问女儿不去永兴公司上班除了打工还有什么打算？
叶碧娜只想跟男朋友在一起。
叶兰看透了女儿的心思，气急之下，甩着筷子说：“你现在长大了翅膀长硬了，哎！不做声不做气就准备和男朋友一起走┉┉今天你跟我把话说清楚，那个臭小子家是哪里的？”
从没有见妈妈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的叶碧娜，委屈得噘起嘴不敢吭声。
叶兰刨根问底，追问男朋友是什么地方的？
叶碧娜支支吾吾地说出男朋友家是农村的，生怕妈妈反对，补充说：“男朋友很有才气的。”
“什么才气不才气，妈妈是过来人还不知道，你爸爸当时也是很有才气的，结果怎样？你如果听妈妈的话现在就跟他断绝关系……”
叶碧娜心里清楚，妈妈在家里是女皇，平常说的话就像圣旨，自己再怎样被娇宠也只是公主的名份。今天在个人问题上叶碧娜同样没有勇气站出来反对，只有悄悄地侧过身去咧着嘴默默地流着眼泪。
女儿的眼泪让叶兰心疼起来，调整了一下心态，换了口气对女儿说：“我女儿长得跟妈妈一样漂亮又拿了大学文凭，还怕没有优秀的年青人追求。听妈妈的话，妈妈负责帮你找个满意的。”
“我不要！我不要！”叶碧娜擦着泪水任性地躲进房间。
叶兰耐着性子向女儿的房间叫了几声没见动静，心中不满，气鼓鼓地向戴晓兵诉说，要他管管女儿。
戴晓兵虽然对女儿谈朋友的事不愿干涉，可在女儿的工作问题上却站在妻子一边。一向很少到女儿房间里的戴晓兵，敲开了女儿的房门。
女儿那红肿的眼睛告诉戴晓兵还没有从痛苦中解脱出来，劝告女儿的念头改为叫女儿出来吃饭。
叶碧娜躺在床上不理戴晓兵。戴晓兵走过去摸着女儿的额头疼爱地问女儿哪里不舒服？叶碧娜不答。
“还在生你妈妈的气？”戴晓兵又问。叶碧娜还是不吭声。
戴晓兵深知女儿心中的疙瘩没解开，不吃饭只是开始，说不定还会做出过急的傻事。干脆坐到女儿身边，语重心长地说：“碧蔚！你这个样子么样叫爸爸妈妈不替你操心？”
“我不要你们管。”
“好！我们不管，我们不管。爸爸只想你能留在身边工作。”戴晓兵盯着女儿的情绪变化又接着说：“你想想，从小到大，你想要的，你想吃的，只要爸爸妈妈能办得到的，都满足你。如果你现在要外出打工，家里就剩下爸爸妈妈了，爸爸妈妈会想念你的┅┅”
戴晓兵温和、亲切的话语让叶碧娜错误地判断父母对男朋友的态度有所缓和，顿时感到与男朋友的茫茫前景有了一束曙光，说只要父母同意自己与男朋友保持关系，不外出打工也行。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回应说：“行！我不去南方了，明天就随妈妈去永兴公司。”叶碧娜心里把这个条件当成底线。可一想到爸爸在家里只能代表他自己时，后悔答应得太快。
二
永兴路桥公司是一个施工单位，平常很少有人在公司。叶碧娜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永兴公司报到。
一天，叶碧娜男朋友打来电话，责怪她忘了山盟海誓，说他在学校苦苦等待而没有回音。
叶碧娜解释说：“我刚到永兴公司上班，没来得及回信。”劝告男朋友到她的家乡来打工，这样俩人又可在一起。
男朋友犹犹豫豫地回答说：“那样偏离了俩人的憧憬……”
叶兰听到女儿房内有说话声，关心地问：“娜娜在跟谁说话？”房内立即安静下来。
叶兰特别关注女儿最近的情绪变化，说女儿的工作安排好了，再要留心为女儿找个好婆家，叶兰打心里一百个不同意女儿谈的男朋友，她不会让女儿嫁到偏远的农村去受苦受累。将女儿安排到永兴公司上班是拆散他们的第一步。
叶兰推开女儿的房门说：“娜娜，怎么还没休息？”
“睡不着。”叶碧娜见到妈妈就沾了上去，拥着妈妈，生怕被妈妈遗弃似的。
叶兰故意问：“娜娜！到永兴公司上班感觉怎么样？那里的年青人多吗？”
叶碧娜不习惯妈妈这种直截了当的提问，犹豫地说：“还……还可以，年青人不算多。”
叶兰又问：“我可听说你们公司的年青人个个收入高。有没有满意的？”
叶碧娜意识到妈妈的用意，噘起嘴不满地说： “妈哎，你又扯这事。公司里的年青人收入虽高，都在外地搞施工。”
“你这傻孩子，妈妈是关心你。”
叶兰心里说，这丫头鬼得很，本想从女儿嘴里套点她交男朋友的信息，没想到她的口封这么严，还是怕当妈的知道了？你不说，我偏要问。
叶碧娜什么也不说。在叶碧娜心里，从小到大，事事由妈妈安排好，事事顺从妈妈。现在长大了，在挑男朋友上有一点自我主张，却被妈妈给剥夺了，不由得产生了逆反心里，只是不敢当面顶撞妈妈，默默地低着头，掩盖住表情。
叶兰只当女儿乖顺，满足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：“乖，早点睡，妈妈知道你听话。”说着起身回房。
叶兰走后，叶碧娜心里只有一个意念：强势的妈妈是不会同意自己与男朋友交往，怎么办？男朋友说不定明天就会到来，怎么办？
叶碧娜苦思的结论是：走一步算一步，男朋友来了一起再商量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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